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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白昼

春日白昼

 

【泉レオ】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

*不快乐青春期homo故事






我和雷欧君17岁那年,做过很多疯狂的事。


那年我第一次去他家留宿,晚上我们坐在地上看电影。电影讲的是一个人类小男孩和外星人做朋友的故事,我对这种题材兴致缺缺。

他的房间没开灯,显示器的亮光影影绰绰,打在我们裸露的小腿上,冷气被封在窗户里。我觉得鼻尖发凉,看见小男孩和外星人的自行车飞上了天,在他们身后,是一轮又大又亮的满月。就在这时他把视频掐了,周围瞬间黑得不见五指,一双湿漉漉的手爬上我的脖子,就像亿万年前,蛇攀上天地间第一个受诱惑的人那样。我们拉扯着摸上床,和刚出生时一样赤身裸体,一样诚惶诚恐又真心诚意,以至于当时谁也没觉得有愧,谁都没考虑后果。那天星星月亮走过光年为计的路程姗姗来迟,终于到达雷欧君凌乱的床铺上,一切都为时已晚。十七岁的雷欧君在我身体下舒展开,肩膀摇晃彤红,呼吸和胸膛都炽热,在我亲吻他的锁骨时会忍不住笑出来:濑名,头发好痒啊。

那不是我们第一次做,做当然也不止这一次,本不应该值得纪念,代价沉重。可后来我总是想起这一晚,飞沫总是拍回峭壁,打湿干枯的石头。深色的阴影下,有什么东西秘密地扎根生长,永远苟延残喘着。后半生里,我不得不一遍遍回到夏天,回到这个房间,回到显示器熄灭的一刹那。我知道雷欧君就在这黑暗深处,好比夜空下荒野间,斑马对峙一头狮子。彼此身上都有新鲜的血肉的味道,出离安静却也岌岌可危。这一刻我们都清楚,有一方从此再不能全须全尾。

雷欧君不说话。我合上了眼睛。





我为他过过一次生日。五月五,男孩节,到处都飘着彩色的鲤鱼旗。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节日,节日都是人定的,故事里这种魔法总是短效又不讲情面。九岁的这天我超过了儿童免票身高,妈妈说泉变成大人了呀,我握着人生中第一张车票,觉得自己就要被送往很遥远的地方,五月五号再也不会回来。但是今天,就在今天,我鬼使神差地在甜品店前停住了,买下了一块栗子蛋糕,出了店门,奇异地感到既羞耻又兴奋,心惊肉跳,春天的尾巴还在,阳光照在街道上仍显得轻佻。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驱使着我,我想快点见到雷欧君。

可事与愿违(他好像从来都能让我事与愿违),那一整天,我都没遇上他。我提着盒子,从二年b班走到练习室再走到中庭院,成了梦之咲最大的傻瓜。一直到傍晚,我才在某个没人的舞台上找到他,彼时雷欧君跪在一堆杂乱的乐谱里,对我的到来毫无察觉。我太生气了,把盒子直接啪得丢在他面前。他吓了一跳,即刻却又高兴起来:这是什么!等一下,濑名,不要告诉我…

我故意说,是你的生日蛋糕,说完便浑身涌起一股痛楚的爽利。他闹起来,责怪我让妄想都消失了。

他常说些任性的话,然而那天我像受了天大的委屈,想就这么丢下他算了,一了百了。他大可以再不出现,爱怎么活怎么活,过不过生日,能活到几岁都是他的事,我才不管他怎么样。可这会儿他笑嘻嘻地把盒子捧起来,又叫了我的名字,“濑名!”

最后我们并排坐在舞台上,让腿悬在外面。我把乐谱挨张拍干净塞进包里。雷欧君打开盒子,蛋糕早就融化了,因为被摔在地上彻底没了形状,成了世上最可怜最恶心的那团奶油坨坨。他丝毫不在意,哼着歌,把送的生日蜡烛拿出来,一根根地全插上去,让它变成了个彩色的小刺猬。

濑名,这里有这么多根蜡烛,我可以许很多愿望,我要分你一个。

你又在无理取闹。我闻着一点点燃烧的味道,说,那我希望雷欧君再也不要弄丢手机了。

他很失望,大叫着这太无聊了,不该许这种愿,要更大更宏伟。濑名,你就没有什么“此生唯一的心愿”吗?

听上去像小孩子讨要玩具的路数。雷欧君向我发难,但我一开始就说了,那年我们已经十七岁也只有十七岁,四肢初长、骨骼轻盈。十六七岁就要许下一生一次的心愿,未免太过沉重了。而且也不会实现,我根本不是今天可以许愿的人嘛。我这么告诉他时,雷欧君打断了我,少见地露出副非常认真的表情:濑名,只要你说出来,现在什么都能实现的!我许愿濑名所有的愿望都成真。

火光之中,雷欧君绿色的眼睛透亮,那么湿润,那么坚信不疑,说的每个字落在我心上都掷地有声。蛋糕放在他的膝盖上,流下了香甜的奶油眼泪。我的脸被蜡烛烘热,手脚动弹不得,变得有些恐慌起来,不幸的是这恐慌并非空穴来风。时至今日,那片雪地仍然在燃烧着。

我想,这份蛋糕是属于雷欧君的,我是不吃这么甜的东西的。于是我偏过头,脚下是黑泱泱的大海一般的观众席。夜晚的海水容易孕育水怪。




这年早些时候,寒假结束在正月里。我们回到学校上课。说是上课,其实教室里没有几个人,这个学校怪人多懒人更多。外面正在下冬天的最后一场雪,现在是一月,三月就要放春假了。雪下得很大,不过天气预报说,下周开始就要回暖了。窗前的积雪很干净、厚实,也留不住冬天,这次春天来的时候,化雪一定会特别冷。雷欧君拉开了我们班的教室门,裹着一身雪气,直直地冲我大喊:濑名,我们今天去看星星吧!

我当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。不可能答应的吧,这么冷的天,傻子才陪他发疯。

雪下到傍晚堪堪变小,势必要耗尽最后一口力气,依依不舍地。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,这才到了校规上写的放学时间。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校门口,总觉得心头不安,回头一看,雷欧君还留在二楼的教室里向我挥手。脸、脖子、露出的手腕都是粉红色,领带红得吓人,在这个纯白的世界里发烫。我们之间空空荡荡,连棵树也没有,我只好直视着他。他咧开嘴,夸张地做出口型:濑~名~。

我泄气了,对着那扇大开的窗户骂他是个白痴。


天全暗下来后,我们藏在教室的角落里,躲过几回巡逻灯,打算等会儿去保健室度过一晚,那里有电暖气。我第一次有预谋地欺骗父母,说自己参加了学校的集训,晚上不会回家。他带着我翻过学校的后院,来到一座山坡前。我踟躇了,不确定是为了什么。可能是因为自己还是犯了傻,可能是觉得对不起爸妈,也可能是因为雷欧君的山坡看上去太高了,黑压压得盖着一整片大雪,像个活的庞然大物。它的脊背另一边会有什么呢?我觉得害怕。雷欧君似乎看穿了我,抓起我的手,拉着我开始向上爬,边走边说,真是的,濑名没有我该怎么办呀?我气得想笑,也只能呼呼地吐出雾气。雪太深了,两个人手牵着手向上,几步一滑,这样走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。我们明明一步没停,可是要攀上怪物的脊背,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力量。我不是什么勇士,我和雷欧君不过是两个夜不归宿的高中生。在黑暗中,只是因为都握着对方的手,最终才没有掉下去。

我们卯足了劲,终于一起爬到了坡顶。一棵常青树高耸地立在那里。雪覆在树冠上,树根周围露出一片枯萎的草地。雷欧君捏了捏我的手:那就是我的秘密基地,那里就是终点了......来吧濑名,来吧,还有力气吗?我没有回握他,让这个问题抛空了。

越过那棵树,前面是一片空旷的郊地,一栋建筑都没有,灯光也没有——什么都没有,路延和灌木都被雪藏起来了,视线尽头是一点黑乎乎的树林,只有指甲盖大小。在这之上,星河倒悬着从我们头顶浩浩汤汤淌过去,一路通向目不能及的远方去了。河床中央,每颗星星都亮,每颗都是从我们出生前,甚至是地球诞生前,就已经在燃烧着的了。它们的痛苦超越了时空,超越了世上至今所有的真善美、假恶丑,最后来到这里。恒星们盛大、古老的死亡融化成银水,流淌着,淋在我们身上,雪地溅起炙热的银白色的光。我被这一幕感动得一个字都吐不出。雷欧君着了凉,吸着鼻子。我听见他像是松了一口气,冷不丁地开口说道,好啦,这下,我就真的把我的全部都交给濑名啦。


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?雷欧君那时到底想让我看什么?在那片雪地里,是不是有我看不到的东西也开始烧起来了?我不知道,只是恐惧确实在那一刻席卷了我。人在大难临头前,多少有些心神不宁的预感。这个预感在我十七岁那一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,早得过分,裹挟着整个宇宙的幸运和不幸,坠落在湿漉漉的原野,轰然燃烧起来。火舌窜天高,我不敢看也看不真切。


深夜里,雷欧君和我躺在保健室的床上,冷得睡不着。我们的外套和裤子都湿透了,放在暖气旁边烤。我们因为寒冷互相拥抱,他怵怵发抖,蜷缩成一团。我第一次知道雷欧君这么怕冷。

我问他,如果我今天不来呢?你不得冻死在外面?

会的吧。我连一根火柴都没有,奶奶和小琉可都见不到就要悲惨地死掉了。说不定会被外星人捡走呢?那也不错吧。他把头埋在我的胸口,用被子盖住,没良心地笑笑说,可是,我觉得濑名一定会来。

......你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啊。我想象雷欧君冻死在雪里的样子,一点也不好笑。

现在我们俩要一起冻死在这里了耶。

是谁的错啊?

是我的错!濑名会原谅我吗?

我盯着药柜玻璃的反光,联想起前几天听说的醉汉的事故——喝醉了酒,以为湖面是反光的地面,大步流星地迈过去,溺死了。我是不会掉进这种陷阱里的。我让喉咙滚了滚,说,不原谅你。

但是不原谅又能怎么样呢。掉下去未必比停下来差,那个人在溺死前,晚风也好,冰冷的水汽也好,真的没有伤心欲绝地阻止过他吗?他在那个瞬间清醒与否,现在来说已经是个失去重力的问题了。我的身体逐渐变轻,疲惫爬到了眼皮上。雷欧君反复叫我,我便有一声没一声地搭理他,感觉心上悄然被他的睫毛扫过。

濑名。

嗯...

我给你唱摇篮曲吧。你醒醒,听我唱。

...?

他动了动,拍着我的背哼哼唧唧地唱。唱的什么我基本记不得了,每个词都又轻又绵,不沾过嘴唇似的。我只记得最后一句,仅此一句,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漂浮过境,像孤独的飞船驶过宇宙。雷欧君唇齿颤抖却很清晰。他呢喃道:不要温和地...走进...那个良夜。




我知道那是一首非常漂亮的诗歌。前几年,一位大导演拍的星际电影里,这首诗作为重要元素穿插其中,引导故事发展。最后电影大获成功,诗歌也时隔百年地再次风行一时。我们后来一起看过这部电影。雷欧君很早以前就喜欢这首诗了,他由衷地为它感到高兴。

可从那个夏天的晚上,我们没看到结局就爬到床上去了的那个晚上起,我就再也不和他一起看电影了。

那之后的故事是,我们的组合中计遭了报复,势如山倒。越是受伤,雷欧君就越沉沦在作曲中。他开始短暂地消失,又忽然出现。那段时间我经常会看见散落一地的谱子,而他本人却没有踪影。我习惯替他将乐谱收起来,很快就成了厚厚一摞,他从来没有要回去过。一切都随夏日的潮水,向着昏黄的落日奔涌而去了。

夏天快要结束前,他有一周没来学校。星期天,我完成了工作准备回家。那是在一个游乐园里,他突然就出现了,从路的那头跑过来一下子抱住我的肩膀,像个周末特别放送,奇迹限时降临。我接住他,他好开心啊,在我耳边不停地叫我的名字,“濑名...濑名!”

那天我们一起买了主题乐园的发箍,去玩了三次疯狂咖啡杯,他把我拉到旋转木马上,说很像骑士会玩的吧。我们坐在过山车第一排,爬到顶前我紧紧闭上眼睛。他高声呼救,内容天马行空不着边际,最后什么不知羞耻的话都喊出来了。我忍无可忍去瞪他,想说闭嘴吧雷欧君,一睁眼却发现他正笑着看我,因为使坏得逞而志得意满:濑名!呜啾——!我看见摩天轮,看到蚂蚁一般的人潮,乐园里路灯全都亮了,好像真的到了梦幻世界,飘飘然又痒酥酥得。下一秒爬坡的轰隆声戛然而止,过山车便直直坠落下去。


这天晚上我们又去看电影了。我之前说,那晚之后我们不再一起看电影,是因为我拒绝了他所有看电影的邀请。我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免于陷入黑暗,免于犯下后悔一生的过错,于是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。可笑的是,决心这种东西并非铁石心肠,只是我送他的那盒蛋糕而已。我把装着决心的盒子送给他,孤注一掷,认定自己说一不二,期待他打开看到的是坚硬完好的东西。可在他把盒子打开前,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吗?它到底是怎么融化,怎么因为摔打而破碎、丑陋,露出海绵蛋糕底,都是只有我才一清二楚的事。我是一个羞于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的人。所以在他打开蛋糕盒前,我假意整理乐谱移开了视线;在他魔法般掏出两张电影票时,我缓慢地点了头,妥协了。

故事讲述两个亡命人,一个卖过粉一个杀了人,他们逃到以色列,机缘巧合地结了伴,开始在大漠中寻找一条河流。传闻那条河河底葬藏着无数金银财宝,每件都是上古时代的宝物;喝下一口河水,就拥有了所罗门王毕生的智慧;最神奇的是,河的这头连接着过去,另一头则是未来,沿着岸边走,便哪里都能去。可路上卖粉的主人公逐渐发现,身边这个人就是杀了自己妹妹的凶手。他怒不可遏,然而这时仇家们都找上门来,把他们的车打成了马蜂窝。杀人犯为了拉他一把,腹部中了枪子儿,奄奄一息,注定活不了了。他把杀人犯放在一张草席上,拖着他在沙漠里继续找那条河。杀人犯说,求你了,把我丢下吧,我好痛,我想现在就去死。你知道吗,其实就是我杀了你妹妹,我救你是因为我有愧,我们两清了,你一个人走吧。主人公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袋药,两人各吃了一半,现在谁也不痛了,谁也不说话。他继续拖着杀人犯在沙漠里走,夜晚的沙漠真冷啊,他头脑发昏体力不支,从沙丘上滚下去。天旋地转间,看见杀人犯拖行的血迹膨胀,成了涓涓细流。再睁开眼,一条粉色的大河从天上流淌而下,蜿蜒曲折,流经他的身边,慢慢托起他仇人的身体。

我像是突然被灼烧一般疼痛,脊背真实地冒出冷汗,这份预感从未如此强烈:不要回头,不可以回头。希腊故事里,俄耳甫斯回头,欧律狄刻就掉回地狱;圣经故事里,罗德的妻子回头看索多玛,永远地变成了盐柱。我不信神,不觉得世上有什么是可以被启示的。可是那一刻,我却真切地清楚:就是这儿了,就在现在,我的大劫来临了。

我看见雷欧君在流眼泪。他的脸亮晶晶的,被荧幕上那白银沙漠、粉色的河流和惊心动魄的星空照亮。浑圆的泪珠挂在他的睫毛上、下巴上,闪闪发光。天崩地裂的沉默中,我坐在他身边,终于看清了雪地里长久以来燃烧的东西,深深地凝视着,心如明镜,刚被雪水洗涤过。

啊啊,雷欧君。最最喜欢的雷欧君。我无比伤心地意识到。我就要永远失去他了。




他休学期间,我补完了那部外星人和小男孩的电影。电影的结局是:即使小男孩哭着说“Stay with me”,外星人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星球。走之前,它用发光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。它说“I'm right here”。我不禁发出了“哈”的疑问声,一出口,就意识到自己也遭受了酷刑,因而感同身受。那是一种残忍的、可爱的、迷人的外星文明特有的刑法,刑期无限(对人类来说),且永不假释。

他失踪三个月之后,警察在一处峭壁找到了只摔碎的手机,盘查了一周,便宣布他的身体也如浪花一般,拍碎在茫茫大海中了。

晚饭时我坐在餐桌前,不敢去看自己的父母,只是用勺子一下一下碾碎咖喱里的土豆块。妈妈说,泉,再不吃饭要冷掉啦。我没做声,却忍不住内心苦楚在心里反驳。可是妈妈,我那天没有去参加学校集训,我和雷欧君两个人去看星星了,我骗了你,你知道吗?就算我们一起手牵手眺望过整个宇宙,他还是出发了,我很生气,很痛苦,可这些都不能说出来,你不会明白的......我也不明白。

雷欧君,一个人类男孩的爱,是不是不足以把你留在这颗星球上?

葬礼举办在夏季,我没有去参加。当天傍晚,我穿过学校的后院,重新爬上那座山坡。那上面长满了杂草,看上去真的只是泥土堆起来的东西而已。那天晚上匍匐着的怪物,如今也已经离开了。草地湿润,风很温柔,天空是旖旎的淡紫色,月亮已经升起来了。我扶着那棵很高很大的长青树,想那时雷欧君的手真热呀,我握着它,像是抓着一只小兔子,活的、柔软的,叫人不敢握紧。雷欧君,你当时问我,如果没有你该怎么办,那真的不是一个荒唐的玩笑吗?如果你是认真的,我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?我连你非死不可的理由都不知道,你到底为什么要问我?非得问我不可吗?

你让我的青春变成了无从考据的奇谈。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证明,那天晚上我究竟去做了什么了。化雪过后,任何的痕迹都消失无踪了。那么我们真的在一起过过生日吗?真的大胆到在雷欧君家的床上做那种事吗?游乐园里那部电影的结尾,真的是你脸上闪亮的粉色眼泪吗?知道一切的你此时此刻,会不会已经前往了另一个星系,正站在一颗我们曾窥伺过的星星上看着这一切呢?我对这些问题,真的打从心底觉得烦人。


葬礼后过了一年,我从梦之咲毕业了,却还是会一直梦到他。此后多年,我仍被困在同一个梦里不得脱身。梦中雷欧君站在一整片黑色的海水里,身后那轮满月又大又亮。我靠近不了也发不出声音,我把肺里的空气全喊出来了,浪涛却不由分说地就将它们都卷走。雷欧君静静地看着我,从不开口说话。

我逐渐长成大人了。在世事中翻滚,死过去几遭就又活过来几遭。似乎只有通过不断死去,人类才能最终长大的样子。毕业之后,组合的成员都成了大忙人。尽管疲惫,但我依旧漂亮得世上少有。也还在做Knights的工作,他留下的曲子赚到的钱,也都寄回了月永家物归原主。只是那摞以我的名字命名的曲子,由于我心怀怨恨,至今还没有其他人听过。看上去一切都顺风顺水,然而只有我知道,那片早已消融的雪原今天也还在燃烧着,再也不会熄灭。在一个讨厌的夏天傍晚,我走在路上,迎面跑过去一个高中生。仅仅是和他身高差不多,有着同样的发色和发型罢了,我却瞬间如坠冰窖,十分轻易地就被击溃了,痛苦不堪,只好用双手捂住了眼睛。熟悉的黑暗中,我注视着这场永世的大火,我的金阁也在大火中对我抱以微笑,余烬漫天飞舞,如同遍洒的金沙子。


那之后我暂停了所有工作,一个人跑到地球另半边的国家。在那里找到了一片和梦里九成相似的大海。我坐在海边,想象自己化成水银融进沙滩里,莫名变得有恃无恐起来。我策划过许多场逃亡,每一场都不攻自破,我清楚这次也不会奏效。我甚至也曾非常小心地尝试触碰别人的身体。然而这时候,我都只能想起那个晚上的雷欧君:十七岁的模样,有着潮湿的皮肤、纤细的头颈,以及在混乱中和我相扣的手掌。我确实为这一晚付出了过于惨痛的代价,导致人生再不完整。我们一手造成的,过分幼稚却也弥足珍贵的青春,实在是十分脆弱又不稳定的东西。

几天前,基于这次长期的旅行,我把大多数东西都搬过来了。整理行李时,无意间找到了以前用的手机。我试着摁下开机键,照道理应该早就没电了,但是屏幕却神奇地跳出了手机的logo。真是令人怀念,我随手翻了翻,所有东西都停在了2016年。可是突然间,在一堆未读垃圾讯息中,我看到了非常熟悉的名字。我在雷欧君十七岁生日时许下的愿望,被引力牵扯跨越了漫长的岁月,这一刻终于实现了。雪崩般的震惊和痛苦伏击了我,我跪在地上,读了他最后的一条简讯。

十八岁那天,他发了信息给我。他说他长高了,长到了169,足足高了1厘米,他的生长期还没有结束。


雷欧君可能不会再长大了,永远永远都会是十八岁那样轻盈。令和4年,法定的成年年龄下调到了十八岁,可是雷欧君永远都是未成年的十八岁了,与此同时每年都会再长高一厘米。等我活到耄耋之年,就算老得牙齿都掉了,雷欧君还会是十八岁的样子。等我死了,过上几千几万年,雷欧君还会是那样,总有一天会成为巨人的,说不定会比地球都高大,到那时候,会有好心的宇宙人来和他做朋友吗?


我看着眼前这片大海。月亮把海水照得清澈透明,底下全是珊瑚破碎的尸体,波光粼粼,像是无数沉下的银子。不远处,雷欧君站在齐膝的海水中,一如从前那样看着我。潮骚由远及近涌来,海风打湿了我的脸,真讨厌啊。我摇摇头,对他做了口型。

他笑了,向我挥起手。



最爱你了!濑名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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